歹腰飼



我孩提時是家族裡有名的『歹腰飼』小孩,有記憶以來,小時候那段日子常常有病痛。三不五時感冒發燒、走路跌倒縫個幾針,都司空見慣。最危險的一次,是腸胃毛病。不知為何的腸絞痛,最後經過手術才撿回一條小命。

但這樣的體質和這樣的治療難以解決我的症狀;我還是時常感到腸胃不適,而且消化器官也很嬌弱。表現出來的情況就是,當跟大家吃相同的東西時,我可能腸胃就會有些狀況,但其他人都好好的。

前幾天,也許工作壓力大,或者水分攝取太少,腸子蠕動開始出狀況。

或者說,腸子它不打算蠕動了。

這次是在左下腹部的地方,有悶痛的感覺。我的理解是,消化道似乎不怎麼順暢,而那些消化過或消化中的食物,卻還是努力想通過這腸子,這樣的擠壓可讓腸子受不了,引發了悶痛的感覺。

本來這種症狀,我也還算熟悉,因為它三不五時可能就會發作一下,通常休息個幾分鐘就會好轉。但痛發作的時候會讓人體捲曲起來,似乎想找到一個可以比較舒緩的姿勢;一但恢復後,悶痛消失,又似乎什麼事都沒發生。轉變之快,讓人覺得之前的痛好像都是假裝的。

但是這次的症狀頗久,拖了一個多小時還是無法恢復。太太趕緊叫了計程車把我帶去掛急診。

急診的第一個關卡是辨識症狀。這一站的護理師顯得有點不耐煩,也許早上八點的班讓她的起床氣尚未消除,問的一些問題我也不大能回答,譬如有沒有藥物過敏,曾經進行過什麼樣的手術,疼痛程度是多少。太太緊張地想幫我回答,我又痛到想更正答案的欲言又止,更加惹惱這位護理師。譬如說,關於疼痛程度,他問我:『疼痛程度ㄧ到十分的話,你現在的痛是幾分』?我只好跟她說:『我聽說生孩子的痛是十分,但我也沒生過孩子,不曉得十分是多痛,但我現在的確不舒服,硬要說幾分的話,那大概是八分吧!』她聽了我的回答,不禁莞爾,回了句說:『沒錯,疼痛程度還是蠻主觀的。』臉色瞬間和悅不少。

進了急診室,見到了醫師。若完全以貌取人的話,這位皮膚有點黑,人有點瘦的男人,我會比較相信他是位快遞司機或者水電工。大抵一般人的迷思都是:醫生都待在醫院,且較少有戶外活動,皮膚應該相對的白。

大概是我痛得臉色有點難看,這位小黑醫生一開始就建議我打止痛針先。但我還停留在以前類似症狀的經驗當中,以為也許只要再休息一下就好了,因為到醫院的這段路程,我還真的覺得症狀已經有比較緩和了。

小黑醫生看我猶豫,也不說什麼,先安排我去照X光、抽血及驗尿。

X光結果出來,小黑醫師看了看說,腹部感覺還蠻腫脹的。我也趁這個機會再跟他解釋一下我以前的病史。此時,原本似乎好轉的病況,又再次捲土重來,原本坐直的我,不由自主的彎下了腰。

小黑醫師說:『先吊點滴觀察一下,等血液和尿液的檢查報告。建議你還是打止痛針會比較舒服。』這時我也屈服了,跟醫生說:『好吧,您認為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。』

在太太攙扶下,我躺上了綠色的病床。一位護理師抓著我的手拍拍擦擦的,應該是在找靜脈所在,然後要注射點滴。這位護理師的針技我覺得十分高超,以我以前吊點滴的經驗,手臂上會很明顯有異物扎在上面的感覺。我們都知道,那異物就是針頭。但今天我約吊了三個鐘頭的點滴,幾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。

扎上了點滴,注射了止痛藥,原以為應該不久就可以獲得改善。突然之間,下腹悶痛感排山倒海而來。我整個在病床蜷曲了起來,接著而來的是強烈的反胃感覺,趕緊跟護理師討了承接嘔吐物的塑膠袋,當場嘔了起來。只是,也嘔不出什麼胃裡面的東西,因為上次進食是大概是當日的前一天晚上十一點左右,吃了幾顆小葡萄。而今天的早餐也還沒吃。儘管感覺腹部在翻滾,期待想滾出些什麼之後可以痛快些,卻也沒什麼東西被滾出來,最後只吐了幾口口水。

但這個劇烈的嘔吐動作,對於腹部的壓力舒緩似乎頗有幫助。那個悶痛的感覺逐漸平息。這時小黑醫師來了說:『止痛針的藥效要再晚一點才會有作用,這也是我剛剛一見到你就馬上建議你打止痛針的原因。你的痛是屬於陣痛,一陣一陣的,不痛的時候不代表就沒事了,但痛起來又會非常不舒服。所以,打止痛針一方面可以讓你儘快得到舒緩,舒緩的同時,做檢查的時候也才不會因為身體不適而無法做檢查。我再幫你開一劑促進腸胃蠕動的藥,看會不會有幫助。』

打了促進腸胃蠕動針之後,腸子似乎慢慢開始工作了。

但不久之後又開始了幾次的陣痛循環。有一次幽幽得痛了起來,讓我著實忍耐不住而發出呻吟,額頭滿是冷汗、臉色慘白。

最後一波的陣痛大約在進急診後的三小時之後停止,同時有了排氣的動作,證明腸子應該在蠕動了。

躺在病床上,我不禁回想起小時候進行手術的時間點,以及上次發生類似這樣症狀然後也是住院的時間,剛好都間隔十七年。

十七年,是北美十七年蟬的羽化週期。我的這兩個十七年,似乎在提醒著我,生命的脆弱及對歲月的警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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